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画像。海子曾写道：“荷尔德林的诗，歌唱生命的痛苦，令人灵魂颤抖。”

　　“精神家园”是人的心灵获得安慰的地方，亦即精神寄托之所。法律的精神家园关注的是法律作为精神主体是否健康成长，法律的精神生态是否和谐、平衡和优美。法律的发展过程就是对自身的精神家园孜孜以求的过程，法律的精神家园体现了法律的理想价值、法律存在的意义和法律的魅力，公平、正义、自由、理性构成了法律精神家园中最美丽的风景，人们在这个家园中沐浴着法治的阳光，感受着正义之美，品味着家园的恬静、安详与温馨，享受着法律带来的平安、幸福与快乐。

　　“栖居”（Wohnen）是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的主旋律。栖居，就是筑造居处，并以此方式使人在世间得以持留居住。“栖居”的基本特征是保护，这是一种从存在的根本意义出发的保护，一种精神性的保护，一种至高无上的保护。“诗意的栖居”是海德格尔借用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“人充满劳绩，但还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”而提出的命题，它崇尚自在的、自由的、诗化的存在，追求与心性相通的、使心灵得到安置和张扬的精神居所，是关于人生境界的至高情怀。“诗意的栖居”本身就具有丰富的生态学意义，它表达了人在自然中诗意地、本真地存在，体现了人依恋“大地”的情感，与“大地”自由自在相处的境界。

　　“诗意的栖居”也是法律向往的美好境界，是法律自由自在、诗意盎然的存在方式。一方面，它表明法律本身是“诗意”的，法律在追求并实现公正过程中始终簇拥着妙美，在人类心灵中最温情、最柔软、最富人性的地方，法律也有一席之地。令人遗憾的是，现代法律的理性化正在逐渐驱逐法律中的灵性，似乎法律只需要理性、严谨、规范而无须灵性、诗性、浪漫，这既是对理性的阉割也是对诗意的漠视，无怪乎历史上许多有灵性的文人将法律视为“折磨心灵的恶魔”，成为“法学院的逃逸者”。

　　舒国滢先生曾指出：“事实上，只有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才会过分陶醉于自己所从事的工作的纯粹‘专业性质’，每时每刻把自己看作是人类社会最清醒、最理性和最有用的部分，养成偏狭独断的职业作风。而法律人的责任，不仅仅是机械精细地、‘刻板而冷峻地’操作法律，而且是要把伟大的博爱精神、人文的关怀、美学的原则和正义的情感以专业化的、理性而又艺术的方式表现出来。”因此，我们要以诗人的情怀和目光去观照法律，发现和感受法律艺术的美，让诗意的花朵盛开在法律的园地中。正如吴经熊所说：“法律是事实与理念、神性与人性的交汇域；如那莲花般，它把根深植到淤泥里，但却开出朝向天籁的圣洁花朵。”“没有一种对于实在美景之敏觉，一名法律人将会健忘于正义之源泉，且其会终老于当一名庸庸碌碌的律师。”

　　另一方面，它也表明法律处在一种“诗意”的环境中。用法律的语言表述，这是一种公平正义、民主自由、法治昌明、权利至上、天人和谐的环境。法律在全社会得到真诚信仰和严格遵循，人们不再沉湎于关系、人情、人治，“良法之治”得以顺利实施；每一个个体不论贫富贵贱都拥有平等的机会、享有平等的权利；弱者的合理诉求能够得到顺畅表达，受侵害的权利得以及时救济和维护。此外，人们不再浮躁、愤懑、焦虑，不再充满戾气。这样的精神家园，才是法律成长的美好生境和诗意的栖居之所。

　　法律是诗意、灵性的，法律人也应该是深刻、宽容、智慧，有思想、有情怀、有温度的。法律人要有善良的情感和悲天悯人的情怀，社会中的不公平会触碰他们柔软的心灵，他们会为弱者和遭受悲惨命运的人掬一把同情的泪，对犯罪行为和社会丑恶发出愤慨的声音。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感同样也是人类对待自然和宇宙的应有的态度：因为“悲天”，所以要把自然当作有生命的物体，珍惜、善待、呵护自然，决不粗暴地对待和轻易地伤害自然；因为“悯人”，所以要倡导和谐、友爱，尊重每个人的生命尊严和情感体验，远离战争、暴力、仇恨、伤害。诚然，法律人的悲天悯人不是漫无边际的，它要受理性和逻辑的指引，但是如果没有悲天悯人、善恶是非的基本情感，仅仅简单地依附于法律理性和逻辑本身，呈现出冰冷、机械、残酷的面孔，那么就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法律人。

　　法律人的生活态度和方式应该是淡泊、宁静、高远的。他们不追名逐利、不趋炎附势，与世间的喧嚣与繁华保持一定距离；他们对法律和良心负责，坚持独立判断的品质；他们抱有理想主义情怀和“虽千万人，吾往矣”之侠义情怀，思想上的纯粹和精神上的超越，使他们站在云端，洞察世间一切是非恩怨，展现出出离尘世的精神气质。正是具备了这些情怀和气质，法律人才真正成为承载法之功能、实现法之正义的“人”，成为使法之精神延绵不绝、薪火传承的“人”。

　　

　　作者：张云东